全球“灯塔工厂”自2018年评选以来，已有114家先进制造企业入选，其中，位于中国的“灯塔工厂”达42家，占比超过三成。作为领航者，“灯塔工厂”在助力制造业转型升级方面起到哪些成效？制造业数字化转型中有哪些路径？需要哪些因素赋能？对此，证券时报记者近日专访了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侯文皓。他告诉记者，已入选“灯塔工厂”的全球先进制造商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技术如高阶分析、人工智能、工业物联网等先进技术的赋能下，积极推动工厂、价值链和商业模式的转型。
“灯塔工厂通过六大核心因素为企业持续赋能，在成功转型并实现规模化效益的过程中，为广大制造企业提供了最佳实践。”侯文皓说，“制造业数字化转型的路径包括扎根制造、最佳产品、快速交付和大规模定制。”
114家全球灯塔工厂拨开试点陷阱迷雾
证券时报记者：全球范围内发起“灯塔工厂”遴选的初衷是什么？对全球制造业而言意味着什么？
侯文皓：全球工业正在经历一场由传统制造向数字化智能制造转型的变革，然而，转型之路道阻且长。麦肯锡发现，大量制造企业在数字化转型初期的试点非常成功，但在全面推广并取得财务、运营和可持续绩效方面持续改善的过程中却困难重重，74%的企业在启动数字化项目不久后就泥足深陷，我们将之称为“试点陷阱”。数字化转型多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在于缺乏落地和推广工业4.0先进技术的整体方法。只有少数制造企业成功跨越试点阶段，将工业4.0先进技术大规模推广，最终实现财务和运营指标的大幅提升。
为了帮助众多制造企业拨开试点陷阱的迷雾，在价值链上下游大规模部署先进技术，进而推动全球制造业的变革，2018年，世界经济论坛牵头并联合麦肯锡启动了“全球灯塔网络倡议”，旨在为制造企业的大规模数字化转型提供全球认可的推广加速平台。发起全球灯塔网络的初心，就是希望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领先企业可以像灯塔一样，赋能更多的企业走出困境，照亮数字化转型之路。
证券时报记者：“全球灯塔网络倡议”发出五年来，成效如何？
侯文皓：五年来,全球灯塔网络倡议已逐渐汇聚了114家先进制造商，它们来自多个行业，横跨价值链上下游，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技术如高阶分析、人工智能、工业物联网等先进技术的赋能下，积极推动工厂、价值链和商业模式的转型。灯塔企业以业务为导向，在兼顾投资回报的前提下大规模部署了横跨整个价值链的150多个数字化用例，并在18-24个月内完成了大型数字化转型项目的规模化部署，在实现生态效益的同时也大幅提升了组织运营效率，并斩获丰厚经济效益。
可以说，入选“灯塔工厂”都是一些多年数字化转型比较成功的名至实归企业，对企业是荣誉，企业以灯塔为引领，扎扎实实做数字化转型，产生了非常好效率的改善，提升了供应链的效率，既有了面子又赚了里子。
全球灯塔企业的成功经验对本行业乃至跨行业企业的第四次工业革命转型和规模扩展起到了标杆引领作用，为全球制造企业提供了数字化转型的最佳实践，更为社会带来了巨大的价值潜力和深远影响。全球灯塔网络向世界生动展现了大规模数字化转型的惊人力量。
中国“灯塔工厂”占比超三成恰如其分
证券时报记者：中国“灯塔工厂”占全球的比重超过三成，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侯文皓：中国已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制造大国。2012年，其制造业增加值的全球比重为22.5%，2021年更提高到近30%。10年来，我国制造业发生了历史性的变革，产业体系更加健全，产业链更加完整，已实现量的稳步增长和质的显著提升，综合实力、创新力和竞争力更上层楼。有基于此，中国灯塔工厂的比例超过全球占比的三成是恰如其分的。
新冠疫情给全球制造业在生产和供应链运营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然而，疫情并未成为中国制造业数字化转型推进的桎梏，中国企业没有因疫情按下数字化转型的暂停键，反而按下了加速键，倒逼其加速数字化转型的步伐，不断孕育出后疫情时代新的增长来源。在麦肯锡2020年面向近100家中国企业参与的调研中，94%的受访者认为，在疫情期间，工业4.0技术让公司收益匪浅，远程办公、黑灯工厂等数字化方式避免了疫情的冲击，甚至在疫情期间，供应链更加具有韧性，能够抗击疫情的冲击；56%的受访者认为，工业4.0技术是公司应对疫情的关键；接近30%的中国受访企业表示，组织正在致力于进一步推广数字化，希望在多个领域加速推出用例。
证券时报记者：在全球范围内，中国“灯塔工厂”具有哪些特点？
侯文皓:中国不仅是拥有灯塔工厂最多的国家，同时也是端到端灯塔工数量最多的国家，截至目前，共有42家灯塔工厂位于中国，其中22家灯塔工厂打通了端到端全价值链，占全球端到端灯塔工厂的一半。它们不仅独善其身，还运用数字化和智能化的方式把价值链打通，与价值链上的不同利益相关方展开合作，在数字化技术的帮助下，能够按需批量生产定制产品，并与供应商实时共享数据，快速应对需求波动，重塑客户体验。
以家电行业端到端灯塔工厂为例，为了满足在更短交货期内交付高质量产品的需求，在端到端价值链中应用了人工智能、数字孪生等多种第四次工业革命技术，使单位生产成本降低24%、交付时间缩短41%、研发时间缩短30%、缺陷率降低51%。最短的时间最小的成本获得协同效益。
通过对中国42家灯塔工厂的研究，我们发现，中国端到端灯塔工厂占比高的主要原因有二：其一、中国的制造商更愿意拥抱端到端全价值链数字化转型，与此同时，中国用户的个性化需求与日俱增、品牌竞争日趋激烈、电商业务蓬勃发展等因素，也在倒逼中国企业开展端到端的数字化转型。其二、在对数字化用例的选择上，中国的端到端灯塔工厂从用户、产品、效益等维度出发，根据业务需求制定出最合适的数字化业务蓝图。
灯塔工厂通过六大核心因素为企业赋能
证券时报记者：目前，中国各行各业都在发力数字化，“灯塔工厂”对促进“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转型可起到哪些助力？
侯文皓：中国制造业正处在一个大变局的时代。受国际形势、新冠疫情、产业链布局变化等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制造企业面临着空前激烈的内外部竞争。面对种种挑战，数字化转型为提升运营效率和商业模式创新提供了巨大的机会，也是制造企业穿越周期、赢在新常态唯一可行的途径，这一点已成为中国制造企业领导者的共识。
灯塔工厂对中国制造企业从制造走向智造起到了引领作用，它们也代表着制造业数字化转型的趋势和新标准。透过灯塔之光，我们能够看到中国制造业近年来依靠创新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决心和成果，也可以探索出未来制造业的前行之路。
灯塔工厂作为数字化转型的领先者，其经验可成为制造企业的指路明灯，展示如何从数字化中挖掘新价值，包括大幅提升资源生产效率、提高敏捷度和响应能力、加速新品上市速度、提升客制化水平等。迄今为止，全球灯塔工厂在整个价值链成功大规模部署了超过150个数字化用例，囊括了数字化制造、端到端产品开发、端到端交付、端到端规划、可持续性等多个方面，除了推动生产力大幅提高之外（最高达90%），更在众多关键指标上取得了显著改善，如交付周期缩短10%–80%、配置精确度提高15%–20%、能源效率提高50%等，最终斩获了真金白银的持续价值。
中国灯塔企业全面而充分地理解其业务及价值创造的方式，将工业物联网的优势真正落到实处，实现端到端的价值创造。在价值链和工厂层面实现创新后，基于可扩展的工业物联网架构进行规模化转型，在整个组织中实现指数级扩展，从而摆脱试点困境，走向真正成功的数字化转型。
证券时报记者：灯塔工厂为制造业转型提供实践，需要哪些因素？
侯文皓：灯塔工厂通过六大核心因素为企业持续赋能，在成功转型并实现规模化效益的过程中为广大制造企业提供了最佳实践。一、用敏捷工作方式支持持续迭代并在局限发生时从容打破瓶颈；二、完善技术生态系统并深化协同效应，为自身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和能力；三、通过工业物联网学院和数字化能力发展中心提升员工技能，发展专注于技术的有效学习方法为员工赋能；四、选择可扩展的工业物联网/数据基础架构，在整个组织中实现指数级扩展；五、设立敏捷数字工作室，让转译员、数据工程师等共处一室激发创意，从而快速交付并快速迭代；六、成立转型办公室支持整个企业变革，支持最佳实践的交流和优先级划分，聚焦成效和解决方案。
在整个制造行业，灯塔工厂成为业绩卓越和业务模式创新的引领者。通过智能化顶层设计、用例开发、技术部署和整体转型实施，中国灯塔企业成功摆脱“试点困境”，其准确、快速推进智能化进程的经验值得所有制造企业借鉴。中国制造企业可借鉴其经验，在中长期的智造转型战略制定上谋篇布局，不断加速和扩大现有业务、改善客户服务模式、重塑商业模式，逐渐形成新的竞争优势。有此格局的企业不仅不惧行业“大浪淘沙”的洗礼，还可以在持续打磨自身智造水平的过程中做强主业，实现增长，甚至进入新赛道来提升自身的抗风险能力。
制造业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四大路径
证券时报记者：结合“灯塔工厂”参选情况，您认为中国制造业在向智能化转型方面处于什么阶段？对于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有什么发展建议？
侯文皓：国内制造企业的智能化进程存在比较严重的两级分化。整体来看，在部分行业，转型意愿较高的企业已经联合各类供应商打造生态圈，借助精益管理打下的基础整体规划智能化转型，开展灯塔工厂建设，推动转型落地，如先进制造行业、流程制造行业、快速消费品等，这些行业的数字化转型已经相当成熟了，旗下多数企业都已达到灯塔工厂的水平，灯塔从点到线到面都已形成灯塔网络了；相比之下，仍有部分行业智能化程度较为落后，有些企业可能到目前为主还没有完全展开数字化转型，有些开始了但由于试点陷阱又回到原地，以钢铁行业为例，根据我们对中国先进钢企的调研，仅有不到1/3的企业开始着手试点或转型工作，极少数企业表示有清晰且符合整体业务发展的智能化战略来指导转型。
分化恰恰意味着巨大的效益提升潜力。目前的灯塔工厂企业，已经证明了0到1的过程是非常成功的，未来是期望1到N的过程。
随着高阶分析、人工智能、工业物联网、云计算、智能装备等新技术的迅猛发展，智能化转型浪潮已经为各行业价值链体系的重塑、转型升级以及创新发展带来新的战略机遇。但企业应避免盲目投资获取点状效益，需要系统性地进行顶层设计，并在灯塔工厂的指引下实现卓越运营,以业务、技术和组织三个方面的转型变革管理同步推动。
除了扎根制造、以制造卓越为愿景的生产制造灯塔外，一些灯塔工厂已经走出数字化工厂的领地，开启了数字化企业之旅。它们在数字化生产的基础上，打通了和其他价值链的数字通道，实现了各价值链的资源优化，并为下游客户和上游供应商带来了新的核心价值。
证券时报记者：除了构建智能化、数字化工厂，还有哪些可选路径？
侯文皓：我们在总结了中国42家灯塔工厂的成功经验后，根据客户类型和产品多样性将制造企业分为四个象限，一是扎根制造，主业是制造，数字化转型就说降低制造成本，提高质量、降低库存等。
在扎根制造之外，可以把制造企业转型升级的其他可选路径总结为：最佳产品、快速交付、大规模定制。
对于面向企业且客制化程度高的电气装备、工业装备等行业，通过建立以产品为中心的卓越产品生命周期打造最佳产品，侧重于产品的设计研发、产品质量、及交付后的客户服务。比如，某电气企业为了应对小批量、多品种的生产需求，建立灵活产线，以模块工作站、AI视觉检测等方式将产品上市时间缩短了25%，并将高阶分析赋能供应链准时交货率提升了30%。
对于面向消费者且客制化程度高的家用电器、汽车、服装等行业，通过大规模定制提供客户为中心的客制化体验，侧重于采购、研发、供应链、物流、销售各价值链上环节的数字化转型。比如，某服装企业将强大的数字技术与消费者洞察结合起来，打造全新的数字化新制造模式，支持基于消费者需求的端到端按需生产，依托云计算、IoT、人工智能等技术，形成了小单起订、快速反应的柔性制造模式，实现交货时间缩短75%，库存减少30%，水耗减少50%。
对于面向消费者但客制化程度较低的日用品、食品饮料等行业，通过构建以订单为中心的一体化供应链实现快速交付，侧重于销售、采购、供应链、物流数字化。比如，某家电行业企业为了实现国内高端产品细分市场和海外市场的扩张，在整个端到端价值链利用AI和物联网提高响应速度和供应链效率，使订货交付时间缩短56%，客户缺陷率降低36%。
灯塔工厂的故事再次证明：企业在推进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规模化转型时，绝非只有一条航线。制造商可以视灯塔为方向，量身定制属于自己的第四次工业革命转型航路。灯塔企业的经验表明：今日趋势，可成明日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