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车险综合改革落地即将一年，累计向消费者让利超过1700亿元，基本实现改革“降价、增保、提质”的阶段性目标。总结这份答卷，成绩是肯定的，但是，鉴于改革的深度与广度，行业“阵痛”在所难免。对于改革中拥有显著优势的大型险企来说，车险综合改革是告别既往经营方式的分水岭，而对于相对弱小的中小保险公司来说，他们正面临着转型发展的严峻考验。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供职于某大型财险公司河北分公司的李华又完成了几笔车险保单的签约。从事保险销售5年多、本身也是一名车主的李华对正在进行的车险综合改革有着自己的切身感受。“车险这东西，只要有车，保险需求就在那儿。相比之前，现在价格下来了，保障上去了，这是个挺好的事。” 2020年9月19日，银保监会正式启动车险综合改革。如今，这项改革将满“周岁”。这场力度空前的全方位综合性改革，不仅给包括李华在内的广大车主带来了切切实实的利益，也深刻影响着李华所背靠的这个拥有千亿元保费规模的车险市场。 阶段性目标达成 “绝大多数客户的车险价格都下降了。”这是车险综合改革带给李华最为直观的印象。李华的客户们位于这场改革传导链条的最末端，却也是此轮车险综合改革的最终关切所在。 从过往经验来看，此前几轮商车费改为了满足多方利益，制定了保险行业不能亏损、斩断中介利益链条、消费者受益等多重目标，最终导致不同目标在改革过程中相互冲突，改革欲速而不达。 此次车险综合改革的关键突破点就在于此。监管部门将多重目标化为单一目标，以“保护消费者权益”作为改革的主要目标，短期内则将“降价、增保、提质”作为阶段性目标。 李华的一名客户向记者展示的保单信息显示，其车险保费较去年同期下降了22%。更让这名客户感到满意的是，在商业机动车损失保险和第三者责任险保额分别较上年提升10%和200%的基础上，两者对应的保费却分别下降了30%和80%。 这是车险综合改革近一年来基本达成阶段性目标的缩影。银保监会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自去年启动车险综合改革以来，已累计为我国车险消费者减少支出1700亿元。 银保监会公布的车险综合改革“成绩单”还披露了更为详细的信息。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7月末，车辆平均所缴纳费用2774元，较改革前降低21%，88%的消费者支出下降。与此同时，车险消费者获得的风险保障程度显著提高。交强险在价格不变的情况下，保障水平由改革前的12.2万元提升至20万元，商业第三者责任险平均保额提升56万元。 “商业险价格下来了，很多以前只投保交强险的客户也更愿意购买商业险了。”李华说。银保监会数据显示，车险综合改革实施至今，商业险投保率由改革前的80%提升至86%。 此外，银保监会还透露，截至今年7月末，全国车险综合费用率、车险手续费率、车辆业务及管理费用率同比分别下降11.8%、7.3%、5%；车险综合赔付率由改革前的56.9%升至73.3%。通过改革，车险业务在财险业务中占比降为51.8%，比例接近世界主要经济体平均水平。 对此，穆迪投资者服务金融事业部分析师郭嘉铭在接受《金融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行业数据趋势与监管部门关于车险综合改革的三个关键目标基本一致。大多数保单持有人从保费下降中获益。低保费同时又刺激了保单持有人增购他们现有的商车险及保障。” 首都经贸大学保险系副主任李文中在接受《金融时报》记者采访时认为，这些目标本身不应被绝对化，而是要鼓励保险公司通过加大科技投入和加强经营管理，继续适度让利于消费者。 “当前，我国车险保费还有进一步下降的空间，车险业务占财险业务的比重也还有进一步下降的空间。要进一步实现改革的整体目标，一方面，可以在接下来的改革进程中推动保险公司继续改进车险服务，鼓励车险竞争，放开车险定价浮动系数；另一方面，则是要引导财险公司继续调整业务结构，推进业务转型。”李文中说。 “分水岭”与“生死劫” 价格下降提升了李华的客户们对车险的满意度。但她所在的保险机构显然难言轻松。李华注意到，公司正在不断加强责任险等非车险的销售，来应对车险综合改革后车险保费收入下降的局面。 数据显示，今年前7个月，保险行业车险业务累计实现原保费收入4343亿元，同比下滑8.8%。占据车险市场龙头位置的“老三家”，日子同样不好过。今年上半年，人保财险车险业务收入同比下滑7.8%，平安产险和太保产险则均同比下降了6.9%。 基准保费下调、保险责任扩大，保费充足度大幅下降，财险公司赔付率走高。根据监管部门此前设定的改革目标，车险综合改革实施后，车险整体赔付率将从60%提升至75%左右。目前来看，行业综合赔付率已接近这一水平。但在综合赔付率大幅提升16.4个百分点的同时，综合费用率降幅为11.8%，险企综合成本率明显承压。 对外经贸大学保险学院教授王国军在接受《金融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综合赔付率增幅大于综合费用率降幅还是有比较积极的意义。这意味着消费者得到了更多赔付，而且保险公司费用降低也是改革的目标之一。但保险公司的压力的确是在增大，应对压力需要险企继续降低成本。” 但在郭嘉铭看来，管理持续攀升的车险综合成本率是保险公司面临的一大挑战。“随着2020年9月之前在旧定价制度下承保的车险保单转向新定价制度，车险综合成本率可能在未来12到18个月进一步提高。保险公司希望通过进一步降低费用率以抵消车险赔付率的增加将变得更具挑战性。在承保方面，保险公司应保持自律定价和增强定价模型精准性来识别盈利客户；在理赔管理方面，保险公司需简化理赔流程，压缩不必要的维修成本。”郭嘉铭说。 “行业目前经历的变化，可以说是大公司在过‘分水岭’，而小公司在度‘生死劫’。”一位车险资深人士对《金融时报》记者表示，“大公司由于在渠道管理、定价能力、固定成本分摊等方面存在优势，且在准备金方面‘余粮’充足，虽然车险综改使其盈利空间收窄，但只是相比过去日子过得好与不好的区别。” 中国人保副总裁、人保财险总裁于泽在不久前举行的上半年业绩发布会上就表示，人保财险拥有最大的车险客户群，掌握了大量的风险定价数据，定价优势在此次车险综合改革后得到了充分体现。 “但对于小公司而言，则面临着攸关生存的问题。”前述车险资深人士称，“虽然通过提升科技能力，同股东资源联动发展，中小公司可以在创新产品和细分领域捕捉市场机遇，但中小公司在场景、数据方面的积累不够，创新空间目前尚且难以完全打开。如何提升监管对创新的包容度，也是鼓励中小险企创新发展的关键问题之一。” 深圳一家财险公司负责人认为，“老三家”在内部管理、人才储备、准备金方面有明显优势，可以更加从容地面对改革带来的压力，而中小险企缺少主动权。“跟随大公司的脚步，就会面临亏损的压力；不跟，则要眼睁睁地看着市场份额流失。因此，加强管理，提升专业能力，是穿越当前周期要做的唯一正确的事。”该负责人说。 新动能向何处求 太平财险总经理刘世宏表示，从国际市场上来看，车险市场化改革对综合成本率的负面影响时间长短不一，短的2至3年，长的8到10年，具体到中国市场，预计车险综合改革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李文中也认为，鉴于车险业务在财险公司业务中的比重，未来车险的综合费用率还需进一步压缩，整个行业面临的压力将会持续。 因此，车险综合改革压力之下，无论是想继续过“好日子”的大型公司，还是在车险市场谋求一席生存空间的中小险企，都在积极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 李文中表示，要如期实现相关目标，可以鼓励财险公司继续调整业务结构，围绕乡村振兴、智慧交通、健康养老、绿色环保、科技创新、网络安全、社会治理等事关国计民生的重点领域开展保险产品与服务创新，支持经济与社会发展。 新能源车由此成为车险行业关注的焦点。“我们认为，随着国家推进减排环保战略，新能源车销量将继续大幅增长，相应的保费贡献度也会大幅提升，公司会抓住这一机遇，大力拓展新能源汽车保险。”于泽表示。 今年以来，新能源汽车持续刷新当月历史产销记录。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8月，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完成30.9万辆和32.1万辆，同比均增长1.8倍。今年8月，我国新能源汽车渗透率已提升至17.8%，新能源乘用车渗透率更是接近20%。按照这样的态势发展，我国有望提前实现2025年新能源汽车20%市场份额的中长期规划目标。 银保监会表示，接下来，将丰富车险产品供给，加快研究推进新能源汽车保险等新产品创新开发，满足消费者需求。《金融时报》记者注意到，中国保险行业协会已经发布《中国保险行业协会新能源汽车商业保险专属条款（2021版征求意见稿）》，中国精算师协会也于近期组织召开了新能源汽车专属产品基准纯风险保费项目论证评审会，新能源车专属产品脚步渐行渐近。 但王国军提醒道：“新能源车的技术革新非常快，风险变化也非常大，因此，新能源车险的创新开发关键在于动态化，要先适应市场的迫切需求，设计出来专属示范条款和基本产品，然后再根据市场情况及时进行调整。” 在王国军看来，车险改革的成功关键还在于科技化，放开并引导保险公司通过科技化进行产品和服务的竞争，让车险向科技化的方向迈进。“手续费等问题都会在科技化的过程中找到更有效的答案。” 银保监会近期也表示，将在推动车险综合改革引向深入的过程中，提升车险业务线上化、智慧化水平，提高车险服务质效，促进车险高质量发展。 前述车险资深人士告诉《金融时报》记者：“很多中小公司并无自主研发的定价模型，选择借助第三方供应商提供的工具很难实现差别定价。车险综合改革强调核心竞争力，这在小公司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提升技术能力才是中小企业立足市场的根基。通过自主研发定价模型，中小险企可以更好地贴近客户实际需求，实现产品的快速迭代，从而提升自身的应对能力。” 改革向何处去 众所周知，此次车险综合改革意在解决车险市场由来已久的高定价、高手续费、经营粗放、竞争失序、数据失真等问题，力度不可谓不大。在此背景下，如何把控好改革的节奏事关改革的最终成效。汲取海外市场和过往几轮商车费改的有益经验，无疑有助于车险综合改革行稳致远。 李文中认为，从过去我国多轮车险费率改革及美、日、韩等国家的车险改革来看，车险费率市场化改革是大势所趋。同时，车险费率市场化改革短期内会给市场带来较大波动，之后逐渐趋于稳定。 “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升与竞争的不断加剧，未来车险费率会进一步降低，市场集中度继续提升，业务主要向大公司集中；车险产品会越来越丰富，逐渐向满足消费者个性化需求的定制化方向发展。总之，车险综合改革的推进将会越来越有利于保护消费者的利益。”李文中说。 过往经验表明，灵活有力的监管措施，将有助于险企更好地适应改革阶段的市场环境。今年以来，车险市场的一些老问题，如部分地区和部分机构手续费高企、数据不真实等依然存在，部分公司为争取价格优势拼凑自主定价系数较高的车型业务等新问题逐渐“冒头”。银保监会也表示，将持续加强车险市场监管，对今年车险专项检查中发现的问题采取监管措施并实施行政处罚，增强监管震慑，维护车险市场秩序。 “预计监管机构将继续把重点放在避免不理性的定价竞争和阻止激进的保费增长上。”郭嘉铭称，“因此，预计监管机构将加强对保险公司的检查，特别是针对实际定价与报告定价的重大偏差以及对保单持有人/中间人的非法回扣。” 展望下一阶段的车险综合改革进展，郭嘉铭表示，一个潜在的关键变化将是通过扩大自主定价系数范围来进一步放开定价。在这种情况下，保险公司选择盈利客户的定价能力将进一步区分其车险盈利能力。 从海外市场的改革经验来看，各个国家和地区车险市场都保持了较高的集中度，在费率市场化以后整体的市场集中度整体上仍有上升趋势，不少中小公司被迫退出该领域或者转入车险的细分市场。 银保监会有关部门发言人此前谈到，预计车险综合改革后，市场主体会加剧分化，有些竞争力不强的中小公司经营会更加困难，但这是市场机制下优胜劣汰的正常现象。 这也可视为实现健全市场体系、规范市场竞争、提升经营效益、实现车险高质量发展等改革具体目标的题中应有之义。 “改革的影响是正面的，是一个市场‘出清’的过程，最终也将引导市场回归理性。”前述车险资深人士认为。这一判断有待接下来的改革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