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德国联邦政府敲定了对能源巨头尤尼珀(Uniper)的救助方案，尤尼珀暂时得救，避免了其成为德国乃至欧洲能源行业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此前，这一能源集团因无法获得足量的俄罗斯天然气供应而陷入困境。 一段时间以来，德国不少行业分析师与政客担忧，德国以及欧洲能源市场会出现类似美国次贷危机中的“雷曼时刻”，引发能源企业破产潮，进而让德国乃至欧洲多国经济陷入衰退。 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7月22日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了德国联邦政府救助尤尼珀的细节。根据该救助方案，德国联邦政府斥资2.67亿欧元，以每股1.70欧元的价格增持尤尼珀的股份至30%，提供77亿欧元的混合资本，同时还将尤尼珀在德国复兴信贷银行的信贷额度提高至90亿欧元。尤尼珀的母公司芬兰的富腾(Fortem)将保留56%的股权，富腾此前拥有尤尼珀约80%的股份。 朔尔茨说，这些措施将对救助这家企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稳定这家企业的未来。他强调，尤尼珀对于德国国家发展和民众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重要的尤尼珀 尤尼珀究竟有多重要?这家企业倒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尤尼珀是德国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商，是俄罗斯天然气最大的德国客户，总部位于德国西部的杜塞尔多夫。尤尼珀2016年从德国电力巨头意昂集团(E.ON)中独立出来，后者希望企业“瘦身”，把主营业务转向新能源行业的网络、服务，尤尼珀则被保留了天然气、石油和煤炭等传统化石能源业务。 据德国媒体介绍，尤尼珀旗下的电站总发电装机33千兆瓦，大致相当于33个核电站的发电装机规模。尤尼珀在德国、奥地利和英国等地都拥有天然气存储设施，总存储容量78亿立方米，其中德国存储容量59亿立方米。德国近年来每年天然气用量在1000亿立方米。尤尼珀在约40个国家为逾万人提供就业岗位，在德国雇用5000人。客户大概有1000家，许多是城市供电站和企业等。 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尤尼珀的规模之大，其供应网络遍布全欧。这种大型的天然气供应企业一旦供应源头出现问题，其波及面注定不小。 2021年，尤尼珀营收约1640亿欧元，共亏损41亿欧元。特别是，受到对俄制裁引发市场上天然气价格高企的影响，尤尼珀仅今年第一季度就亏损约30亿欧元。今年以来，尤尼珀股价已下跌超过七成。 尤尼珀首席执行官克劳斯-迪特尔·冒巴赫说，由于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大幅减少，业务发展明显恶化。 为填补潜在的资金空缺，尤尼珀曾向德国复兴信贷银行申请延长一笔未提取的20亿欧元信贷额度有效期，该笔贷款原本定于今年4月底到期。然而这笔款项已经消耗殆尽，尤尼珀仍未走出困境，一些评级机构宣布对尤尼珀的信誉重新评估，信誉降级势必大大提高其在资本市场筹集资金的成本。7月初，企业开始向德国联邦政府寻求救助。 是否对尤尼珀救助，德国政府的选择并不多。按照尤尼珀的说法，其天然气存储量可满足2200万个德国家庭取暖用量。俄罗斯向欧洲供应的天然气中，尤尼珀与俄方签订的长期进口合同的份额巨大，对德国市场尤为重要。 俄乌冲突升级后，德国政府决定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希望能够在冬天到来前使天然气存储设施达到九成的储气量，尤尼珀在政府这项努力中作用巨大，为使供气来源“多元化”，尤尼珀准备恢复在德国威廉港修建液化天然气接收站的计划。 从以上情况来看，如果尤尼珀倒下，不仅德国当下的天然气供应将受到巨大影响，而且未来的天然气供应能否摆脱对俄罗斯的依赖也难说。 德国总理朔尔茨、副总理兼经济和气候保护部长罗伯特·哈贝克一再强调该集团对德国能源安全的重要性。罗伯特·哈贝克警告，尤尼珀会引发一种能源市场“雷曼效应”，从而推倒多米诺骨牌，致使德国陷入严重的经济衰退。 节能妙招挽救不了“缺气”危机 眼下，德国政府对于尤尼珀的境况为何如此紧张?德国天然气又究竟紧缺到了何种程度? 罗伯特·哈贝克在接受《明镜》周刊采访时表示，他已经在自己的部门内提出了很多节能建议，这样可以大幅减少天然气的用量。他以自己举例，说洗澡从未超过5分钟，夏天在空调房内很不舒服(可以少开空调)，冬天也要省着开暖气。 哈贝克此番言论之后，不少德国媒体纷纷给出节能妙招。德国小报《图片报》甚至发文，指导德国民众“洗澡只洗臀部、腋窝、脚和腹股沟四个部位”，以帮助德国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 观察德国政府的一些相关政策，就更能看出政府的紧张心态。 现阶段，德国已经进入了天然气的二级警报级别。德国天然气紧急状态共分为三级： 第一级是预警级别，已于3月30日启动。这一级别启动前，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俄方向欧盟成员国等“不友好”国家和地区供应天然气时将改用卢布结算。这一阶段德国政府不会干预天然气市场，但规定天然气企业需要设法在冬天来临之前保障储气设备有九成的储气量； 第二级是警报级别，已于6月23日启动。当时，俄方宣布将对“北溪-1”管线天然气运输量降低到四成。在这一阶段，德国政府可采用市场调节手段进行干预，例如可以采取措施加强电力供应，恢复煤电生产，从而降低天然气需求。 第三级是紧急级别，眼下尚未宣布启动。在这一阶段，德国政府可以使用非市场手段确保天然气供给，德国联邦网络管理局将有权决定哪个领域可以优先使用天然气。这意味着，国家可以设定各类行业用气的优先级和用量多少，一些特定人群和机构的天然气使用将得到优先保证，包括家庭取暖用气和医院等社会机构用气。 德国联邦议会7月8日还批准了修改能源安全法案，法案提高了风力和太阳能发电建设目标，同时为天然气紧急状态进入第三级后国家采取干预手段提供法律依据。按照德国电视一台的报道，在第三级紧急状态下，一些企业即使与天然气供应企业签署了固定价格的长期供应合同，供应企业也可以从用气企业收取一些超出预期的成本，政府还可以规定办公室的空调室温，要求一些行业必须使用其他燃料代替天然气。 各方担心推倒多米诺骨牌 从用气量上看，天然气紧缺将对德国钢铁、制铝、化学、造纸等行业造成较大影响，陶瓷和食品工业也可能受到波及。 德国钢铁行业巨头蒂森克虏伯的发言人说，用石油和煤炭取代天然气用于生产不可行，如果此后申请的天然气配给量遭到拒绝，可能致使一些工厂被迫关闭。德国化工巨头巴斯夫也表示工厂至少需要五成的天然气供给才能维持其运作，如果天然气供给进一步缩减，企业旗下的全部工厂需启动应急计划。铝业方面，德国的铝业年营收约220亿欧元，雇用约6万人，熔炼和回收都依赖天然气，如果天然气供应减少三成，意味着半数以上的铝厂将停工。而德国造纸行业年营收约为155亿欧元，雇用约4万人，其中不少产品用于食品包装、医疗器械和卫生用品。 巴伐利亚工业联盟预测，如果俄罗斯彻底切断天然气供给，德国2022年下半年经济总量将下降12.7%。同时政界也担心，天然气供给减少将会加大社会分裂，左翼和右翼政党的势力会上升，侵蚀中间政党的民意支持率。 不少分析人士指出，俄罗斯眼下向欧洲供气虽然保持在一定水平，但欧洲追随美国制裁俄罗斯招致的能源危机及其溢出效应远未消退，相关应对措施也面临重重困难。 欧盟委员会7月中旬提出了一项旨在节省天然气的指导方案。按照方案，欧盟27个成员国应该在8月1日至明年3月31日的8个月内，将本国天然气使用量与前5年同期平均水平相比减少15%以上，以保障今冬供暖。各国暂时按照“自愿”原则执行这一指标，但如果发生俄罗斯进一步切断对欧供气等状况，导致欧洲能源缺口过大，这一指标可能变成强制性要求，以助力欧盟内部协调应对能源危机。 欧盟理事会7月26日宣布，欧盟各成员国当天达成协议，同意今年8月至明年3月“自愿削减”15%天然气用量，以应对能源短缺问题。协议规定，一旦出现有关能源供应安全的“警报”，减少天然气用量将成为“强制要求”。 事实上，在当前俄罗斯能源供应缩减的情况下，德国政府并不是欧洲唯一一个向能源企业注资的政府。7月中旬，法国政府宣布将支付97亿欧元将法国电力公司(EDF)全面国有化，法国政府希望通过这项收购协议，能在欧洲大陆能源危机时可以自由经营这家全欧最大的核电运营商。